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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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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中的溫度稍縱即逝, 快得葉汲抓都抓不住。

心臟剛從高處急速墜落,一束氣流卷起刀鋒般的風渦直劈他後腦而來!

葉汲連眉梢都沒動下, 手在腰後拽出根軟棍, 唰地劈開風渦, 他疑惑地問:“小子,誰給你的勇氣來和老子動手?”

孰料, 散開的氣旋化成無數片風刃,萬箭齊發, 射向葉汲周身要害。

葉汲這才流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,可他馬上就笑了起來。沒等沈羨反應過來他笑容裏的意味,激射而來的風刃驟然懸停在葉汲的眼球前。葉汲伸出根食指閑閑撥弄了下無色無形的氣流,頃刻間風聲暴起, 上一秒還對準的風刀匯聚成狂風巨刃, 勢不可擋地朝著沈羨當頭劈下。

這一擊勢頭太猛,沈羨不得不皺眉退身避讓,巨刃擦著他袖口斬下, 在地面落下一道深深的裂縫。他腳步才落定,頸側的大動脈被道纖細的氣流卷過,霎時皮肉綻裂,血花四濺。

袖手旁觀到現在的步蕨眼看見了血, 才出手用力按住葉汲的手腕:“意思意思就夠了,他不是你的對手。”

葉汲被他一按, 停頓片刻,非常不爽地暫時取消了在步蕨面前暴打他徒弟的計劃:“這小子過了這麽多年不僅半點眼色不長, 還敢在老子面前班門弄斧,老子豬場裏養的豬都比他伶俐有眼力勁兒。”

步蕨的神情簡直無從說起,半天才說:“你什麽時候開豬場了?”

葉汲心不在焉地說:“現在環境汙染多嚴重,稍有不慎就是血癌骨癌的,我這不是未雨綢繆嗎?主要還是為了攢點老婆本。”

“……”步蕨默然不語,某些時刻他是十分佩服葉汲的,生命不息,折騰不止。這一千八百年換成是他,沒準就窩在泰山府殿裏睡過去了。

葉汲蠢蠢欲動地瞄了步蕨好幾眼,結果悲哀地發現方才的反手一握後,步蕨的神態語氣沒有絲毫變化,就像那一握真的就是他自己的錯覺。

“師父……”沈羨孤獨地站在門口,始終沒有前行半步,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,一如往昔那個倔強不馴的少年。

在很久前,步蕨就發現沈羨身上有很多與葉汲相似的地方。同樣的桀驁輕狂,同樣的執著堅定,他們一旦認定一件事一個理就義無反顧地向著那個目標走去,哪怕目標之下是萬劫不覆的深淵。

眼前的沈羨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澀,成為了道門裏無人不敬重的沈道君。然而在步蕨面前,昔日的首徒跋涉了一千八百年走到他面前,依舊是少年。

“過來。”步蕨朝他招招手,就像曾經的許多個午後,他坐在老藤樹下喚來幾個瘋得滿頭大汗的小徒,一一擦凈臉上手上的汗一樣。

葉汲預感大事不妙,時間過了這麽久,這個小崽子依舊戰五渣沒錯,但是心機明顯深沈陰險了許多。知道步蕨吃軟不吃硬,竟然敢賣孤兒人設,在他面前賣慘裝可憐。

“二哥,”葉汲及時勾住步蕨的手,步蕨不解地看他,他微微低頭,桃花眼裏清波蕩漾,“剛剛你準備對我說什麽的?”

沈羨嫌惡地瞥了他一眼,像看到什麽臟東西一樣扭過臉。

熟悉的情景,熟悉的頭疼,步蕨表現得也和從前一樣從容,拍拍葉汲的手,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,我先給他止血。”

葉汲心裏冷笑一聲,那小王八羔子在人間摸爬打滾了一千多年,生命力比小強還強悍,劃道口子就在這要死要活了?

他“哦”了一聲,放開步蕨的一秒間突然捧起他的手,風度翩翩地低頭親了一口:“那我等你。”親完後他也不管不顧步蕨的神色,端著副大獲全勝的正宮氣派,與臉色青得發黑的沈羨擦肩而過,還好心問了句,“徒兒,晚上吃了嗎,要留下來一同吃個便飯嗎?”

沈羨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想吃飯,而是一口活吞了他。

“……”步蕨撫額,他到底為什麽會覺得葉汲在這一千八百年裏變得成熟穩重可靠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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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汲大度地給久違重逢的師徒二人留足了空間,出了門,他悠閑自若地在沿著崎嶇縱橫的石梯四處溜達,完全沒把自己當成個外人。

護山大陣將宗家包圍成了個與世隔絕的盤山村落,早前升起的燈已經盡數皆滅了,不知道是到了時間,還是因為家裏有了喪事。葉汲踩著山石,站在高處,俯瞰腳下一棟棟昏昏幢幢的木制樓屋。夜風吹起他的風衣,他手中的煙頭一閃一滅,煙灰落下,突然刺啦一聲輕響,像燙到了什麽。

葉汲咬著煙蒂,低頭一看,只見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冒著黑煙,緩慢地往草叢裏爬。他咦了一聲,好奇地蹲下來,兩指夾住蜘蛛圓滾滾的腹部:“活的?”

蜘蛛的八條腿奮力掙紮,很快慢慢停止了動彈。葉汲捏著它的屍體研究了一會,將它又放回了草叢邊。沒過多久,已經僵硬的蜘蛛突然抽搐了下,無比艱難地翻過身,鉆進了草叢裏。

葉汲微妙地挑了下眉,摸出煙盒正要捏出根煙來,忽然停止了動作。他擡起剛剛捏住蜘蛛的兩根手指,極為有趣地向兩邊拉了拉,一根細到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白絲黏在他兩指間,在暗夜裏幽幽地泛著白光。

在山頭一角站了沒多久,葉汲順著香火氣溜達到了已經擺好的靈堂裏。

大家族的辦事效率就是不一般,沒兩小時,宗蘭的遺照已經擺放在了靈堂中央。葉汲端詳了下,宗家這一代子女的相貌都不錯,在沒摔得稀巴爛前,宗蘭也是個水靈靈的姑娘家。

靈堂裏油燈燒得有氣無力,隨時一口風就能吹滅。宗鳴在油燈邊,默默地往銅盆裏燒紙錢,靈堂裏此時只有他一人,按理說宗蘭的父母兄妹今夜都應在這兒守靈。

葉汲蹲到他旁邊,隨意卷了兩張草紙丟了進去:“魂都不在,燒紙她又收不到。”

宗鳴依然疊著金元寶,一個個放進火盆裏:“盡點念想而已。”兩人無言地燒了會紙,宗鳴忽然問,“你們天天將陰司、太清境掛在嘴邊,那些神祗真的存在嗎?”

葉汲驚奇地看著他:“老宗,你現在的思想很危險你知道嗎?不應該啊,老宗。你一看從小就是道門裏品學兼優,思想先進的天道忠實粉絲,怎麽會動搖信仰呢。像你這種死心眼的凡人一旦動搖信仰,後果會很可怕的你知道嗎?”

“你不是凡人?”

“不是。”葉汲承認得特別痛快。

宗鳴側過頭看了一眼葉汲,男人的側臉弧度剛硬,眉骨微微突出,使得輪廓分明又淩厲,整個五官稍顯柔和的地方就是那雙桃花眼。而現在那雙眼睛裏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,充滿著對生死的漠然隨意。他看了半天,除了特別英俊以外,沒看出來比普通人特別的地方。

葉汲抽了三根線香,就著火盆點燃,他笑了笑:“老宗,別瞎看了。你看穿眼,也看不出來我本體的。再說,我也是要有家室的人了,被你這麽盯著我回頭不好交代。”

“……”宗鳴沒心情搭理他的瞎嘚瑟,只見葉汲拂滅香頭的明火,將那三根線香端端正正地立在宗蘭遺體的頭前。

“枉死之魂,如聞我言,聽我所召。”葉汲對著線香念了一遍,線香的香氣裊裊向上,靈堂毫無動靜。葉汲沒有放棄,又念了兩遍,第三遍時垂直向上的白煙瘋狂地顫抖起來,可是靈堂內無風無霧,油燈裏那點茍延殘喘的火苗也隨之劇烈地起伏。

宗鳴驚疑不定地盯著宗蘭的遺體,突然顫抖的白煙猛地逆轉向下,朝著地面鉆去。才燒了個頭的線香節節斷裂,掉落在宗蘭清理幹凈的臉龐上,像一個個醜陋的蟲蟻爬在她五官之上。

噗呲,油燈裏的線頭也斷了。

葉汲伸手掃過宗蘭的臉,斷裂的線香出現在他掌心裏,他看也沒看盡數丟進了火盆裏燒了個幹凈。

“老宗,對不住。”葉汲郁悶地望著宗蘭已經看不出怨憤的慘白臉龐,“招魂不是我本行,遇上點有路數的就犯難。其實你自己也有所發覺了吧,你們這宗家不幹凈,有東西。讓我猜猜啊,你是已經發覺了內情,所以才匆忙將家主之位交給自己的弟弟,跑來第四辦公室吃皇糧的?”

宗鳴一言不發,看著冷靜實則內心驚駭之際。

觸及到宗鳴的眼神,葉汲笑了下:“別這麽看我,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。你看你宗家在這,不說土皇帝也是當地有名有望的一個狗大戶。道門裏現在這些門派家族我清楚,但凡有點名頭的,底下都有些產業經營著在,畢竟都是肉體凡胎總要吃飯過日子。你放著土財主不做,跑到天南地北的燕城,沒點內情誰信啊。本來你們家私事我不想管,但現在這情形已經明擺著有人拘走了宗蘭的魂魄,連我都召喚不來。”

葉汲望著靈堂外的幽暗山色:“那可就不是個普通角色了,”他扭頭一笑,“說不準和咱們這趟要找的東西有關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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